母親的小菜園徵文

劉長軍

母親的小菜園子在房屋的東山頭一片空地上，大約有半分地，臨河，光照好，澆水也方便。母親把小菜地整理得方方正正，用溝槽分隔得一塊一塊的，河邊還用水泥柱子打了幾根樁延伸出去，上面用木棍子搭起來簡易架子，便於扁豆、絲瓜子等藤類作物的攀延生長，靠近路邊的入口處用磚頭碼起了半人高的圍牆，主要是防止家禽之類對菜園子的損害。現在母親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大部分時間都在這塊菜園子裏忙碌着，父親由於左腿疼痛行走不便，重活兒幹不了，偶爾做做母親的下手把。母親做事向來一絲不苟，在她的精心整理下，小菜園看上去像個精緻的小花園。

十年前生產組土地流轉給農場主，實行規模化種植後，母親徹底告別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耕時代，閒下來的母親有種失業感，曾一度表現得不適應，四處找活幹，物業上修剪過花草，農場裏打過零工，服裝廠裏剪過毛頭，一直不讓自己消停。後來在我與哥哥的多次勸導和干預下，才徹底放棄，專心致志忙起了小菜園子。

母親已年逾八十，感覺她除了視力上明顯衰弱外，說話還是鏗鏘有力，走起路來仍然風風火火，幹起活來利索麻快。街坊四鄰常對我說：“你格媽媽這麼大年紀了，還兇着呢”，我欣然接納。

菜園子雖然不是很大，母親沒有種農田時那麼費勁，但播種、澆水、施肥、防蟲、翻曬、搭架、除草、採摘，一個流程都少不了，只是母親對蔬菜幾乎很少治蟲，她清楚農藥的危害。每次回家看到長勢茂盛的菜園裏，滿臉滄桑的母親佝僂着背在打理小菜園，很能理解母親的辛勤。我們也常勸她，都到這個年齡了，不必太認真了，多息息吧，她總是笑笑說：“兒呀，做慣了，沒到息的時候呢”。偶爾我和哥哥帶她和父親到城裏小住幾日，她總是不習慣，更不肯多留，時不時念叨家裏的小菜園子。我也不強留她，母親的性格我是知曉的，她想好的事情很難改變。母親一輩子身在農村與土地爲伴，土地是她的生命，那片小菜園子成了她晚年的精神寄託。

像大多數農村婦女一樣，母親這輩子除了幹活幾乎沒有其它愛好，每年村裏三月三廟會上，母親去看幾場老戲，這應該算得上一年中最開心的文化娛樂了。記得2018年我和哥哥陪父母親去常州妹妹家，在常州城裏遊玩時，我提意陪母親看一場電影，讓她老人家享受一下文化大餐，她開始也沒有拒絕，記得當時看的是一部剛出爐的諜戰片，兩個小時出來後母親把我數落了一通，說是花錢買罪受，我笑而無語，從此和她不敢再提看電影之類一事。但母親一到菜園子，就精神抖擻，眼神發光，我每次回去光顧菜園子，她就如數家珍一般給我介紹菜園子的這菜那菜的經歷由來，像到了植物園裏，導遊給我們介紹植物一樣。我也是認真傾聽，不時點贊拍照，發朋友圈，母親流露出一種成就感，特別開心。我幡然醒悟，原來母親是有愛好的，她把種菜當作別人養花弄草一樣，享受着蔬菜的發芽、生長、開花、結果、採摘這個過程帶來的喜悅。我深深理解了母親，人世間興趣多種，適合自己的就好。像普天下許許多多農民一樣，勞動成爲母親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和快樂。

母親的小菜園蔬菜是一茬接一茬的，四季變換，從沒有耽擱過，蔬菜無特別的品種，無非都是像青菜、韭菜、菠菜、大蒜、黃瓜、茄子、青椒、缸豆、蘿蔔等等之類的家常菜，長勢特別好，綠油油的看得很舒心。偶爾母親也栽幾顆冬瓜、番瓜之類的，看到瓜藤裏冒出碩大的瓜果，我們就感到很驚喜，每臨夏末秋初河邊藤架上掛滿了一串串鼓鼓的扁豆和一根根細長圓潤的絲瓜子，很惹人眼，這是一年裏母親蔬菜園最豐碩的季節。母親時常送些蔬菜給親戚和鄰居。偶爾發覺菜園子菜少了，母親從不生氣，更不追究，她常說，人家是缺了纔想來摘的。鄰居到園子裏摘幾顆菜，在她看來是正常不過的事。

從離開家鄉到城居住後，無特別情況，我和愛人每週禮拜日堅持回家看望父母，同時也享受着母親的廚藝，母親燒的家常菜是我們一致公認的，味道可可。每次回家，剛剛從菜園子採摘上來的新鮮而時令的蔬菜，只要一上餐桌，我們總是一掃而光，一飽口福，看着我們的樣子母親很是高興。臨回城之前，母親總是將她剛剛從菜園子摘回來的並擇淨好的蔬菜分包好，給我們弟兄倆帶回城裏，有時菜多了，母親還幫我們拎到路邊車旁邊，目送我們出發直至車子離開視線，從母親送行的目光中，我隱隱感到有一種不捨和期盼。有時我們因事回不了，在通話時，她就跟我們說，哪個哪個菜都快要長老了啊，我明白母親的意思，小菜園似乎成了我們與年邁的母親回家的約定和彼此的牽掛。

2022.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