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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淑敏散文 畢淑敏最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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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淑敏散文:素面朝天

素面朝天。我在白紙上鄭重寫下這個題目。夫走過來說,你是要將一碗白皮面,對着天空嗎?

我說有一位虢國夫人,就是楊貴妃的姐姐,她自恃美麗,見了唐明皇也不化妝,所以叫……夫笑了,說,我知道。可是你並不美麗。

是的,我不美麗。但素面朝天並不是美麗女人的專利,而是所有女人都可以選擇的一種生存方式。

看着我們周圍。每一棵樹、每一葉草、每一朵花,都不化妝,面對驕陽、面對暴雨、面對風雪,它們都本色而自然。它們會衰老和凋零,但衰老和凋零也是一種真實。作爲萬物靈長的人類,爲何要將自己隱藏在脂粉和油彩的後面?

見一位化過妝的女友洗面,紅的水黑的水蜿蜒而下,彷彿洪水沖刷過水土流失的山巒。那個真實的她,像在蛋殼裏窒息得過久的雞雛,漸漸甦醒過來。我覺得這個眉目清晰的女人,纔是我真正的朋友。片刻前被顏色包裹的那個形象,是一個虛僞的陌生人。

臉,是我們與生俱來的證件。我的父母憑着它辨認出一脈血緣的延續;我的丈夫,憑着它在茫茫人海中將我找尋;我的兒子,憑着它第一次銘記住了自己的母親……每張臉,都是一本生命的圖譜。連臉都不願公開的人,便像捏着一份塗改過的證件,有了太多的祕密。所有的祕密都是有重量的。揹着化過妝的臉走路的女人,便多了勞累,多了憂慮。

化妝可以使人年輕,無數廣告喋喋不休地告誡我們。我認識的一位女郎,盛妝出行,豔麗得如同一組霓虹燈。一次半夜裏我爲她傳一個電話,門開的一瞬間,我驚愕不止。慘亮的燈光下,她枯黃憔悴如同一冊古老的線裝書。“我不能不化妝。”她後來告訴我。“化妝如同吸菸,是有癮的,我已經沒有勇氣面對不化妝的我。化妝最先是爲了欺人,之後就成了自欺。我真羨慕你啊!”從此我對她充滿同情。我們都會衰老。我鎮定地注視着我的年紀,猶如眺望遠方一幅漸漸逼近的白帆。爲什麼要掩飾這個現實呢?掩飾不單是徒勞,首先是一種軟弱。自信並不與年齡成反比,就像自信並不與美麗成正比,勇氣不是儲存在臉龐裏,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化妝品不過是一些高分子的化合物、一些水果的汁液和一些動物的油脂,它們同人類的自信與果敢實在是不相干的東西。猶如大廈需要鋼筋鐵骨來支撐,而決非幾根華而不實的竹竿。

常常覺得化了妝的女人犯了買櫝還珠的錯誤。請看我的眼睛!濃墨勾勒的眼線在說。但柵欄似的假睫毛圈住的眼波,卻暗淡猶疑。請注意我的口脣!櫻桃紅的脣膏在呼籲。但輪廓鮮明的脣內吐出的話語,卻膚淺蒼白……化妝以醒目的色彩強調以至強迫人們注意的部位,卻往往是最軟弱的所在。

磨礪內心比油飾外表要難得多,猶如水晶與玻璃的區別。

不擁有美麗的女人,並非也不擁有自信。美麗是一種天賦,自信卻像樹苗一樣,可以播種可以培植可以蔚然成林可以直到地老天荒。

我相信不化妝的微笑更純潔而美好,我相信不化妝的目光更坦率而直誠,我相信不化妝的女人更有勇氣直麪人生。

候若不是爲了工作,假若不是出於禮儀,我這一生,將永不化妝。

畢淑敏散文:孝心無價

我不喜歡一個苦孩求學的故事。家庭十分困難,父親逝去,弟妹嗷嗷待哺,可他大學畢業後,還要堅持讀研究生,母親只有去賣血……我以爲那是一個自私的學子。求學的路很漫長,一生一世的事業,何必太在意幾年蹉跎?況且這時間的分分秒秒都苦澀無比,需用母親的鮮血灌溉!一個連母親都無法摯愛的人,還能指望他會愛誰?把自己的利益放在至高無上位置的人,怎能成爲爲人類獻身的大師?我也不喜歡父母重病在牀,斷然離去的遊子,無論你有多少理由。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動,不必將個人的力量誇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在一位老人行將就木的時候,將他對人世間最後的期冀斬斷,以絕望之心在寂寞中遠行,那是對生命的大不敬。

我相信每一個赤誠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許下“孝”的宏願,相信來日方長,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那一天,可以從容盡孝。

可惜人們忘了,忘了時間的殘酷,忘了人生的短暫,忘了世上有永遠無法報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擊的脆弱。

父母走了,帶着對我們深深的掛念。父母走了,遺留給我們永無償還的心情。你就永遠無以言孝。

有一些事情,當我們年輕的時候,無法懂得。當我們懂得的時候,已不再年輕。世上有些東西可以彌補,有些東西永無彌補。

“孝”是稍縱即逝的眷戀,“孝”是無法重現的幸福。“孝”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往事,“孝”是生命與生命交接處的鏈條,一旦斷裂,永無連接。

趕快爲你的父母盡一份孝心。也許是一處豪宅,也許是一片磚瓦。也許是大洋彼岸的一隻鴻雁,也許是近在咫尺的一個口信。也許是一頂純黑的博士帽,也許是作業簿上的一個紅五分。也許是一桌山珍海味,也許是一隻野果一朵小花。也許是花團錦簇的盛世華衣,也許是一雙潔淨的舊鞋。也許是數以萬計的金錢,也許只是含着體溫的一枚硬幣……但“孝”的天平上,它們等值。

只是,天下的兒女們,一定要抓緊啊!趁你父母健在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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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淑敏散文:青蟲之愛

大家不止一次地想法治她這個毛病。早春天,男生把飄落的楊花墜,偷偷地夾在她的書頁裏。待她走進教室,翻開書,眼皮一翻,身子一軟,就悄無聲息地癱到桌子底下了。從此再不敢鍛鍊她。

許多年過去,各自都成了家,有了孩子。一天,她到我家中做客,我下廚,她在一旁幫忙。我擇柿子椒的時候,突然鑽出一條青蟲,胖如蠶豆,背上還長着簇簇黑刺。我下意識地將半個柿子椒像着了火的手榴彈扔出老遠。然後用殺蟲劑將那蟲子撲死,纔想起酷怕蟲的女友,未曾聽到她驚呼,該不是嚇得暈厥過去了吧?

回頭尋她,只見她神態自若地看着我,淡淡說,一條小蟲,何必如此慌張。我比剛纔看到蟲子還愕然地說,啊,你居然不怕蟲子了?吃了什麼抗過敏藥?

女友苦笑說,怕還是怕啊。只是我已經練得能面不改色,一般人絕看不出破綻。你知道我爲什麼怕蟲子嗎?我撇撇嘴說,我又不是你媽,我怎麼會知道啊!

女友說,你可算說到點子上了,怕蟲就是和我媽有關。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叫蟲蟄了。從此以後我媽只要看到我的身旁有蟲子,就大喊大叫地嚇唬我……一來二去的,我就成了條件反射,看到蟲子,真魂出竅。

後來如何好的呢?我追問。

女友說別急,聽我慢慢說。有一天,我抱着女兒上公園,那時她剛剛會講話。我們在林蔭路上走着,突然她說,媽媽……頭上……她說着,把一縷東西從我的發上摘下,託在手裏,邀功般地給我看。

我定睛一看,魂飛天外——一條五彩斑斕的蟲子,在女兒的小手內,顯得猙獰萬分。

我第一個反應是要像以往一樣昏倒,但是我倒不下去,因爲我抱着我的孩子。如果我倒了,就會摔壞她。第二個反應是想撕肝裂膽地叫一聲。但我立即想到,萬萬叫不得。我一喊,就會嚇壞了我的孩子。於是我硬是把噴到舌尖的叫,嚥了下去。如果我害怕,把蟲子丟在地上,女兒一定從此種下了蟲可怕的印象。在她的眼中,媽媽是無所不能無所畏懼的,如果有什麼東西把媽媽嚇成了這個樣子,那這東西一定是極其可怕的。

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長大以後第一次把一隻活的蟲子,捏在手心,翻過來掉過去地觀賞着那蟲子,還假裝很開心地咧着嘴,因爲女兒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呢。那一刻,真比百年還難熬。女兒清澈無瑕的目光籠罩着我,我不能有絲毫的退縮,我不能把我病態的恐懼傳給她……

不知過了多久,我把蟲子輕輕地放在了地上,我對女兒說,這是蟲子。蟲子沒什麼可怕的。有的蟲子有毒,你別用手去摸。不過,大多數蟲子是可以摸的……

那隻蟲子,就在地上慢慢地爬遠了。女兒還對它揚揚小手,說“拜……”。我抱起女兒,半天一步都沒有走動。衣服早已被粘粘的汗浸溼。

女友說完,好久好久,廚房裏寂靜無聲。我說,原來你的藥,就是你的女兒給你的啊。

女友糾正道,我的藥,是我給我自己的,那就是對女兒的愛。

畢淑敏散文:我很重要

當我說出“我很重要”這句話的時候,頸項後面掠過一陣戰慄。我知道這是把自己的額頭裸露在弓箭之下了,心靈極容易被別人的批判洞傷。許多年來,沒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示自己“很重要”。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我不重要”。

作爲一名普通士兵,與輝煌的勝利相比,我不重要。

作爲一個單薄的個體,與渾厚的集體相比,我不重要。

作爲一位奉獻型的女性,與整個家庭相比,我不重要。

作爲隨處可見的人的一分子,與寶貴的物質相比,我們不重要。

我們——簡明扼要地說,就是每一個單獨的“我”——到底重要還是不重要?

我是由無數星辰日月草木山川的精華匯聚而成的。只要計算一下我們一生吃進去多少穀物,飲下了多少清水,才凝聚成一具美輪美奐的軀體,我們一定會爲那數字的龐大而驚訝。平日裏,我們尚要珍惜一粒米、一葉菜,難道可以對億萬粒菽粟億萬滴甘露濡養出的萬物之靈,掉以絲毫的輕心嗎?

當我在博物館裏看到北京猿人窄小的額和前凸的吻時,我爲人類原始時期的粗糙而黯然。他們精心打製出的石器,用今天的目光看來不過是極簡單的玩具。如今很幼小的孩童,就能熟練地操縱語言,我們才意識到已經在進化之路上前進了多遠。我們的頭顱就是一部歷史,無數祖先進步的痕跡儲存於腦海深處。我們是一株億萬年蒼老樹幹上最新萌發的綠葉,不單屬於自身,更屬於土地。人類的精神之火,是連綿不斷的鏈條,作爲精緻的一環,我們否認了自身的重要,就是推卸了一種神聖的承諾。

回溯我們誕生的過程,兩組生命基因的嵌合,更是充滿了人所不能把握的偶然性。我們每一個個體,都是機遇的產物。

常常遙想,如果是另一個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就絕不會有今天的我……

即使是這一個男人和這一個女人,如果換了一個時辰相愛,也不會有此刻的我……

即使是這一個男人和這一個女人在這一個時辰,由於一片小小落葉或是清脆鳥啼的打攪,依然可能不會有如此的我……

一種令人悵然以至走入恐懼的想象,像霧靄一般不可避免地緩緩升起,模糊了我們的來路和去處,令人不得不斷然打住思緒。

我們的生命,端坐於概率壘就的金字塔的頂端。面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們還有權利和資格說我不重要嗎?

對於我們的父母,我們永遠是不可重複的孤本。無論他們有多少兒女,我們都是獨特的一個。

假如我不存在了,他們就空留一份慈愛,在風中蛛絲般飄蕩。

假如我生了病,他們的心就會皺縮成石塊,無數次向上蒼祈禱我的康復,甚至願災痛以十倍的烈度降臨於他們自身,以換取我的平安。

我的每一滴成功,都如同經過放大鏡,進入他們的瞳孔,攝入他們心底。

假如我們先他們而去,他們的白髮會從日出垂到日暮,他們的淚水會使太平洋爲之漲潮。面對這無法承載的親情,我們還敢說我不重要嗎?

我們的記憶,同自己的伴侶緊密地纏繞在一處,像兩種混淆於一碟的顏色,已無法分開。你原先是黃,我原先是藍,我們共同的顏色是綠,綠得生機勃勃,綠得蒼翠欲滴。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胸口就缺少了生死攸關的肋骨,心房裸露着,隨着每一陣輕風滴血。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就是齊斬斬折斷的琴絃,每一根都在雨夜長久地自鳴……面對相濡以沫的同道,我們忍心說我不重要嗎?

俯對我們的孩童,我們是至高至尊的惟一。我們是他們最初的宇宙,我們是深不可測的海洋。假如我們隱去,孩子就永失淳厚無雙的血緣之愛,天傾東南,地陷西北,萬劫不復。盤子破裂可以粘起,童年碎了,永不復原。傷口流血了,沒有母親的手爲他包紮。面臨抉擇,沒有父親的智慧爲他謀略……面對後代,我們有膽量說我不重要嗎?

與朋友相處,多年的相知,使我們僅憑一個微蹙的眉尖、一次睫毛的抖動,就可以明瞭對方的心情。假如我不在了,就像計算機丟失了一份不曾複製的文件,他的記憶庫裏留下不可填補的黑洞。夜深人靜時,手指在撳了幾個電話鍵碼後,驟然停住,那一串數字再也用不着默誦了。逢年過節時,她寫下一沓沓的賀卡。輪到我的地址時,她閉上眼睛……許久之後,她將一張沒有地址只有姓名的賀卡填好,在無人的風口將它焚化。

相交多年的密友,就如同沙漠中的古陶,摔碎一件就少一件,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成品。面對這般友情,我們還好意思說我不重要嗎?

我很重要。

我對於我的工作我的事業,是不可或缺的主宰。我的獨出心裁的創意,像鴿羣一般在天空翱翔,只有我才捉得住它們的羽毛。我的設想像珍珠一般散落在海灘上,等待着我把它用金線串起。我的意志向前延伸,直到地平線消失的遠方……沒有人能替代我,就像我不能替代別人。我很重要。

我對自己小聲說。我還不習慣嘹亮地宣佈這一主張,我們在不重要中生活得太久了。我很重要。

我重複了一遍。聲音放大了一點。我聽到自己的心臟在這種呼喚中猛烈地跳動。我很重要。

我終於大聲地對世界這樣宣佈。片刻之後,我聽到山嶽和江海傳來回聲。

是的,我很重要。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有勇氣這樣說。我們的地位可能很卑微,我們的身分可能很渺小,但這絲毫不意味着我們不重要。

重要並不是偉大的同義詞,它是心靈對生命的允諾。

人們常常從成就事業的角度,斷定我們是否重要。但我要說,只要我們在時刻努力着,爲光明在奮鬥着,我們就是無比重要地生活着。

讓我們昂起頭,對着我們這顆美麗的星球上無數的生靈,響亮地宣佈——

我很重要。

畢淑敏散文:魚在波濤下微笑

心在水中。水是什麼呢?水就是關係。關係是什麼呢?關係就是我們和萬物之間密不可分的羈絆。它們如絲如縷百轉千回,環繞着我們,滋潤着我們,營養着我們,推動着我們。同時也制約着我們,捆綁着我們,束縛着我們,纏擾着我們。水太少了,心靈就會成爲酷日下的撒哈拉。水太多了,堤壩潰塌,如同2005夏的新奧爾良,心也會淹得兩眼翻白。

人生所有的問題,都是關係的問題。在所有的關係之中,你和你自己的關係最爲重要。它是關係的總臍帶。如果你處理不好和自我的關係,你的一生就不得安寧和幸福。你可以成功,但沒有快樂。你可以有家庭,但缺乏溫暖。你可以有孩子,但他難以交流。你可以奼紫嫣紅賓朋滿座,但卻不曾有高山流水患難之交。

你會大聲地埋怨這個世界,殊不知癥結就在你自己身上。

你愛自己嗎?如果你不愛自己,你怎麼有能力去愛他人?愛自己是最簡單也是最複雜的事情。它不需要任何成本,卻需要一顆無畏的靈魂。我們每個人都是不完滿的,愛一個不完滿的自己是勇敢者的行爲。

處理好了和自己的關係,你纔有精力和智慧去研究你的人際關係,去和大自然和諧相處。如果你被自己搞得焦頭爛額,就像一個五內俱空的病人,哪裏還有多餘的熱血去濡養他人!

在水中自由地遨遊,閒暇的時候掙脫一切羈絆,到岸上享受晨風拂面,然後,一個華麗的俯衝,重新潛入關係之水,做一條魚在波濤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