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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的作品有哪些【精品多篇】

屈原的作品有哪些【精品多篇】

歌 篇一

朝代:春秋戰國|作者:屈原

東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

蕙餚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

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雲中君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

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

靈皇皇兮既降,猋遠舉兮雲中;

覽冀洲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湘君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

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

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爲餘太息;

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陫側;

桂棹兮蘭枻,斵冰兮積雪;

採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

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餘以不閒;

朝騁騖兮江皋,夕弭節兮北渚;

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餘玦兮江中,遺餘佩兮醴浦;

採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

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湘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爲兮木上?(蘋 通:蘋)

沅有茝兮醴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爲兮水裔;

朝馳餘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

聞佳人兮召餘,將騰駕兮偕逝;

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

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罔薜荔兮爲帷,擗蕙櫋兮既張;

白玉兮爲鎮,疏石蘭兮爲芳;

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

九嶷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

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醴浦;

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大司命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迴翔兮以下,逾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

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

一陰兮一陽,衆莫知兮餘所爲;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馳兮沖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何爲?

少司命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

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

夫人兮自有美子,蓀何以兮愁苦;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迴風兮載雲旗;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帶,儵而來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誰須兮雲之際;

與女沐兮咸池,曦女發兮陽之阿;

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怳兮浩歌;

孔蓋兮翠旌,登九天兮撫彗星;

竦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爲民正。

東君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儋兮忘歸;

緪瑟兮交鼓,蕭鍾兮瑤簴;

鳴篪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

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

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敝日;

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

撰餘轡兮高馳翔,杳冥冥兮以東行。

河伯

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起兮水揚波;

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

登崑崙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

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

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珠宮;

靈何惟兮水中;

乘白黿兮逐文魚,與女遊兮河之渚;

流澌紛兮將來下;

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

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芬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脩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採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國殤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爲鬼雄。

禮魂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與;

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

《九歌》是《楚辭》篇名。原爲漢族神話傳說中的一種遠古歌曲的名稱,戰國楚人屈原據漢族民間祭神樂歌的基礎上改作加工而成,詩中創造了大量神的形象,大多是人神戀歌。共十篇:《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國殤》(包含《禮魂》)。

多數篇章皆描寫神靈間的眷戀,表現出深切的思念或所求未遂的傷感;《國殤》一篇,則是悼念和頌讚爲楚國而戰死將士。王逸認爲是屈原放逐江南時所作,當時屈原“懷憂苦毒,愁思沸鬱”,所以通過製作祭神樂歌,以寄託自己的思想情感。但現代研究者多認爲作於放逐之前,僅供祭祀之用。

章 篇二

朝代:春秋戰國|作者:屈原

惜誦

惜誦以致愍兮,發憤以抒情。

所作忠而言之兮,指蒼天以爲正。

令五帝使折中兮,戒六神與向服。

俾山川以備禦兮,命咎繇使聽直。

竭忠誠而事君兮,反離羣而贅肬。

忘儇媚以背衆兮,待明君其知之。

言與行其可跡兮,情與貌其不變。

故相臣莫若君兮,所以證之不遠。

吾誼先君而後身兮,羌衆人之所仇也。

專惟君而無他兮,又衆兆之所讎也。

壹心而不豫兮,羌無可保也。

疾親君而無他兮,有招禍之道也。

思君其莫我忠兮,忽忘身之賤貧。

事君而不貳兮,迷不知寵之門。

患何罪以遇罰兮,亦非餘之所志也。

行不羣以巔越兮,又衆兆之所咍也。

紛逢尤以離謗兮,謇不可釋也。

情沉抑而不達兮,又蔽而莫之白也。

心鬱邑餘侘傺兮,又莫察餘之中情。

固煩言不可結而詒兮,願陳志而無路。

退靜默而莫餘知兮,進號呼又莫吾聞。

申侘傺之煩惑兮,中悶瞀之忳忳。

昔餘夢登天兮,魂中道而無杭。

吾使厲神佔之兮,曰有志極而無旁。

終危獨以離異兮,曰君可思而不可恃。

故衆口其鑠金兮,初若是而逢殆。

懲於羹者而吹齏兮,何不變此志也?

欲釋階而登天兮,猶有曩之態也。

衆駭遽以離心兮,又何以爲此伴也?

同極而異路兮,又何以爲此援也?

晉申生之孝子兮,父信讒而不好。

行婞直而不豫兮,鯀功用而不就。

吾聞作忠以造怨兮,忽謂之過言。

九折臂而成醫兮,吾至今而知其信然。

矰弋機而在上兮,罻羅張而在下。

設張闢以娛君兮,願側身而無所。

欲儃徊以幹傺兮,恐重患而離尤。

欲高飛而遠集兮,君罔謂汝何之?

欲橫奔而失路兮,蓋志堅而不忍。

背膺牉以交痛兮,心鬱結而紆軫。

擣木蘭以矯蕙兮,糳申椒以爲糧。

播江離與滋菊兮,願春日以爲糗芳。

恐情質之不信兮,故重著以自明。

矯茲媚以私處兮,願曾思而遠身。

涉江

餘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

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雲之崔嵬,

被明月兮佩寶璐。

世混濁而莫餘知兮,吾方高馳而不顧。

駕青虯兮驂白螭,吾與重華遊兮瑤之圃。

登崑崙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

與日月兮同光。

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餘濟乎江湘。

乘鄂渚而反顧兮,欸秋冬之緒風。

步餘馬兮山皋,邸余車兮方林。

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

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疑滯。

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

苟餘心其端直兮,雖僻遠之何傷。

入漵浦餘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

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

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

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

接輿髡首兮,桑扈臝行。

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

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

與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餘將董道而不豫兮,固將重昏而終身!

亂曰:鸞鳥鳳皇,日以遠兮。

燕雀烏鵲,巢堂壇兮。

露申辛夷,死林薄兮。

腥臊並御,芳不得薄兮。

陰陽易位,時不當兮。

懷信佗傺,忽乎吾將行兮!

哀郢

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

去故鄉而就遠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國門而軫懷兮,甲之鼂吾以行。

發郢都而去閭兮,怊荒忽其焉極?

楫齊揚以容與兮,哀見君而不再得。

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

過夏首而西浮兮,顧龍門而不見。

心嬋媛而傷懷兮,眇不知其所蹠。

順**以從流兮,焉洋洋而爲客。

凌陽侯之汜濫兮,忽翱翔之焉薄。

心絓結而不解兮,思蹇產而不釋。

將運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

去終古之所居兮,今逍遙而來東。

羌靈魂之慾歸兮,何須臾而忘反。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

登大墳以遠望兮,聊以舒吾憂心。

哀州土之平樂兮,悲江介之遺風。

當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

曾不知夏之爲丘兮,孰兩東門之可蕪?

心不怡之長久兮,憂與愁其相接。

惟郢路之遼遠兮,江與夏之不可涉。

忽若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復。

慘鬱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慼。

外承歡之汋約兮,諶荏弱而難持。

忠湛湛而願進兮,妒被離而鄣之。

堯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

衆讒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僞名。

憎慍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衆踥蹀而日進兮,美超遠而逾邁。

亂曰:

曼餘目以流觀兮,冀一反之何時?

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

信非吾罪而棄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抽思

心鬱郁之憂思兮,獨永嘆乎增傷。

思蹇產之不釋兮,曼遭夜之方長。

悲秋風之動容兮,何回極之浮浮。

數惟蓀之多怒兮,傷餘心之憂憂。

願搖起而橫奔兮,覽民尤以自鎮。

結微情以陳詞兮,矯以遺夫美人。

昔君與我誠言兮,曰黃昏以爲期。

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

憍吾以其美好兮,覽餘以其修姱。

與餘言而不信兮,蓋爲餘而造怒。

願承閒而自察兮,心震悼而不敢。

悲夷猶而冀進兮,心怛傷之憺憺。

茲歷情以陳辭兮,蓀詳聾而不聞。

固切人之不媚兮,衆果以我爲患。

初吾所陳之耿著兮,豈至今其庸亡?

何獨樂斯之謇謇兮?願蓀美之可光。

望三王以爲像兮,指彭咸以爲儀。

夫何極而不至兮,故遠聞而難虧。

善不由外來兮,名不可以虛作。

孰無施而有報兮,孰不實而有獲?

少歌曰:

與美人抽思兮,並日夜而無正。

憍吾以其美好兮,敖朕辭而不聽。

倡曰: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

好姱佳麗兮,牉獨處此異域。

惸煢獨而不羣兮,又無良媒在其側。

道卓遠而日忘兮,願自申而不得。

望北山而流涕兮,臨流水而太息。

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歲?

惟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

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與列星。

願徑逝而未得兮,魂識路之營營。

何靈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與吾心同!

理弱而媒不通兮,尚不知餘之從容。

亂曰:

長瀨湍流,溯江潭兮。

狂顧南行,聊以娛心兮。

軫石崴嵬,蹇吾願兮。

超回志度,行隱進兮。

低徊夷猶,宿北姑兮。

煩冤瞀容,實沛徂兮。

愁嘆苦神,靈遙思兮。

路遠處幽,又無行媒兮。

道思作頌,聊以自救兮。

憂心不遂,斯言誰告兮。

懷沙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傷懷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靜幽默。

鬱結紆軫兮,離慜而長鞠。

撫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爲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章畫志墨兮,前圖未改。

內厚質正兮,大人所盛。

巧倕不斲兮,孰察其撥正。

玄文處幽兮,矇瞍謂之不章;

離婁微睇兮,瞽以爲無明。

變白以爲黑兮,倒上以爲下。

鳳皇在笯兮,雞鶩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黨人之鄙固兮,羌不知餘之所臧。

任重載盛兮,陷滯而不濟。

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邑犬之羣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傑兮,固庸態也。

文質疏內兮,衆不知餘之異采。

材樸委積兮,莫知餘之所有。

重仁襲義兮,謹厚以爲豐。

重華不可遌兮,孰知餘之從容!

古固有不併兮,豈知其何故也?

湯禹久遠兮,邈而不可慕也?

懲違改忿兮,抑心而自強。

離慜而不遷兮,願志之有像。

進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

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

亂曰: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

修路幽蔽,道遠忽兮。

懷質抱情,獨無匹兮。

伯樂既沒,驥焉程兮。

民生稟命,各有所錯兮。

定心廣志,餘何所畏懼兮?

曾傷爰哀,永嘆喟兮。

世渾濁莫吾知,人心不可謂兮。

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

明告君子,吾將以爲類兮。

思美人

思美人兮,攬涕而竚眙。

媒絕路阻兮,言不可結而詒。

蹇蹇之煩冤兮,陷滯而不發。

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沉菀而莫達。

願寄言於浮雲兮,遇豐隆而不將。

因歸鳥而致辭兮,羌迅高而難當。

高辛之靈盛兮,遭玄鳥而致詒。

欲變節以從俗兮,媿易初而屈志。

獨歷年而離愍兮,羌憑心猶未化。

寧隱閔而壽考兮,何變易之可爲!

知前轍之不遂兮,未改此度。

車既覆而馬顛兮,蹇獨懷此異路。

勒騏驥而更駕兮,造父爲我操之,

遷逡次而勿驅兮,聊假日以須是時。

指嶓冢之西隈兮,與纁黃以爲期。

開春發歲兮,白日出之悠悠。

吾將蕩志而愉樂兮,遵江夏以娛憂。

攬大薄之芳茝兮,搴長洲之宿莽。

惜吾不及古人兮,吾誰與玩此芳草?

解萹薄與雜菜兮,備以爲交佩。

佩繽紛以繚轉兮,遂萎絕而離異。

吾且儃徊以娛憂兮,觀南人之變態。

竊快在中心兮,揚厥憑而不竢。

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

紛鬱郁其遠蒸兮,滿內而外揚。

情與質信可保兮,羌居蔽而聞章。

令薜荔以爲理兮,憚舉趾而緣木。

因芙蓉而爲媒兮,憚褰裳而濡足。

登高吾不說兮,入下吾不能。

固朕形之不服兮,然容與而狐疑。

廣遂前畫兮,未改此度也。

命則處幽吾將罷兮,願及白日之未暮也。

獨煢煢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

惜往日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詔以昭時。

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國富強而法立兮,屬貞臣而日竢。

祕密事之載心兮,雖過失猶弗治。

心純龐而不泄兮,遭讒人而嫉之。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

蔽晦君之聰明兮,虛惑誤又以欺。

弗參驗以考實兮,遠遷臣而弗思。

信讒諛之渾濁兮,盛氣志而過之。

何貞臣之無罪兮,被離謗而見尤。

慚光景之誠信兮,身幽隱而備之。

臨沅湘之玄淵兮,遂自忍而沉流。

卒沒身而絕名兮,惜壅君之不昭。

君無度而弗察兮,使芳草爲藪幽。

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

獨障壅而弊隱兮,使貞臣爲無由。

聞百里之爲虜兮,伊尹烹於庖廚。

呂望屠於朝歌兮,甯戚歌而飯牛。

不逢湯武與桓繆兮,世孰雲而知之。

吳信讒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後憂。

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

封介山而爲之禁兮,報大德之優遊。

思久故之親身兮,因縞素而哭之。

或忠信而死節兮,或訑謾而不疑。

弗省察而按實兮,聽讒人之虛辭。

芳與澤其雜糅兮,孰申旦而別之?

何芳草之早殀兮,微霜降而下戒。

諒聰不明而蔽壅兮,使讒諛而日得。

自前世之嫉賢兮,謂蕙若其不可佩。

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

雖有西施之美容兮,讒妒入以自代。

願陳情以白行兮,得罪過之不意。

情冤見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錯置。

乘騏驥而馳騁兮,無轡銜而自載;

乘泛泭以下流兮,無舟楫而自備。

背法度而心治兮,闢與此其無異。

寧溘死而流亡兮,恐禍殃之有再。

不畢辭而赴淵兮,惜壅君之不識。

橘頌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

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深固難徙,更壹志兮。

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圓果摶兮。

青黃雜糅,文章爛兮。

精色內白,類任道兮。

紛縕宜修,姱而不醜兮。

嗟爾幼志,有以異兮。

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

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

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

閉心自慎,終不失過兮。

秉德無私,參天地兮。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

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歲雖少,可師長兮。

行比伯夷,置以爲像兮。

悲回風

悲回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

物有微而隕性兮,聲有隱而先倡。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

萬變其情豈可蓋兮,孰虛僞之可長?

鳥獸鳴以號羣兮,草苴比而不芳。

魚葺鱗以自別兮,蛟龍隱其文章。

故荼薺不同畝兮,蘭茝幽而獨芳。

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統世以自貺。

眇遠志之所及兮,憐浮雲之相羊。

介眇志之所惑兮,竊賦詩之所明。

惟佳人之獨懷兮,折若椒以自處。

曾歔欷之嗟嗟兮,獨隱伏而思慮。

涕泣交而悽悽兮,思不眠以至曙。

終長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

寤從容以周流兮,聊逍遙以自恃。

傷太息之愍憐兮,氣於邑而不可止。

糺思心以爲纕兮,編愁苦以爲膺。

折若木以弊光兮,隨飄風之所仍。

存彷佛而不見兮,心踊躍其若湯。

撫珮衽以案志兮,超惘惘而遂行。

歲曶曶其若頹兮,時亦冉冉而將至。

薠蘅槁而節離兮,芳以歇而不比。

憐思心之不可懲兮,證此言之不可聊。

寧溘死而流亡兮,不忍此心之常愁。

孤子吟而抆淚兮,放子出而不還。

孰能思而不隱兮,照彭咸之所聞。

登石巒以遠望兮,路眇眇之默默。

入景響之無應兮,聞省想而不可得。

愁鬱郁之無快兮,居慼慼而不可解。

心鞿羈而不開兮,氣繚轉而自締。

穆眇眇之無垠兮,莽芒芒之無儀。

聲有隱而相感兮,物有純而不可爲。

邈漫漫之不可量兮,縹綿綿之不可紆。

愁悄悄之常悲兮,翩冥冥之不可娛。

凌大波而流風兮,託彭咸之所居。

上高巖之峭岸兮,處雌蜺之標顛。

據青冥而攄虹兮,遂儵忽而捫天。

吸湛露之浮源兮,漱凝霜之雰雰。

依風穴以自息兮,忽傾寤以嬋媛。

馮崑崙以澂霧兮,隱渂山以清江。

憚涌湍之礚礚兮,聽波聲之洶洶。

紛容容之無經兮,罔芒芒之無紀。

軋洋洋之無從兮,馳委移之焉止?

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遙遙其左右。

氾潏潏其前後兮,伴張馳之信期。

觀炎氣之相仍兮,窺煙液之所積。

悲霜雪之俱下兮,聽潮水之相擊。

借光景以往來兮,施黃棘之枉策。

求介子之所存兮,見伯夷之放跡。

心調度而弗去兮,刻著志之無適。

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悼來者之悐悐。

浮江淮而入海兮,從子胥而自適。

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跡。

驟諫君而不聽兮,重任石之何益?

心絓結而不解兮,思蹇產而不釋。

介紹

《楚辭》篇名。包括9篇作品。依王逸《楚辭章句》的次序是:《惜誦》、《涉江》、《哀郢》、《抽思》、《懷沙》、《思美人》、《惜往日》、《桔頌》、《悲回風》。這9篇的作者,王逸都定爲屈原。

宋代洪興祖則疑《思美人》、《惜往日》、《桔頌》、《悲回風》4篇非屈原作(《楚辭補註》)。明代許學夷也以《惜往日》、《悲回風》二篇非屈原口氣,疑爲唐勒、景差等人所作(《詩源辨體》)。清代顧成天則定《惜誦》、《惜往日》二篇爲河、洛間人所作(《讀騷別論》)。而近人還有說《哀郢》爲莊辛所作的(錢穆《先秦諸子系年》)。但所有這些懷疑,多以文氣爲判定真僞的標準,尚無確鑿有力的證據。

關於《九章》名稱的意思,王逸訓“章”字爲“著也,明也,言己所陳忠信之道甚著明也”,顯系出於漢代經生陋說,不足爲訓;朱熹認爲《九章》乃“後人輯之,得其九章,合爲一卷”(《楚辭集註》),較爲合理。至於輯錄、題名者,或認爲是劉向,或認爲是淮南王幕府中的文學之士,尚無定論。

關於《九章》各篇的寫作時、地問題,王逸認爲它們都是屈原流放於江南時所作;朱熹則認爲“非必出於一時之言也”(《楚辭集註》)。細觀《九章》各篇內容,朱說較符合作品實際。至於《九章》中各篇的具體寫作時間及其排列次序,明代黃文煥,清代林雲銘、蔣驥及現代楚辭學者各有考訂,說法不一。

《九章》各篇的思想內容,因並非出於一時一地,所以應當分別看待。其中:

《惜誦》表現了詩人在政治上遭受打擊後的憤懣心情,內容略與《離騷》前半篇相似。

《涉江》似是自敘放逐江南的行跡,反映了詩人高潔的情操與黑暗混濁的現實生活的矛盾。

《哀郢》一說作於莊□暴郢之後,一說作於白起破郢(前278)之後,抒寫了詩人對破國亡家的哀思及對人民苦難的同情。

《抽思》大概作於屈原被疏於漢北之時,抒發了詩人見疏於懷王之後的怫鬱幽怨之情。

《懷沙》爲屈原自沉之前不久所作,一說爲懷沙石沉江,一說爲懷念長沙,其中着重敘寫了詩人正道直行、不隨世浮沉的節操以及準備以死來殉理想、殉信仰的決心。

《思美人》反映了詩人思念其君而不能自達,但又不願變心從俗的心情。

《惜往日》有人認爲是屈原的絕命詞。概敘了詩人一生的政治遭遇,爲因讒人破壞和國君昏庸使自己的理想不能實現而深感痛惜,也表示了必死的決心。

《桔頌》一般認爲是屈原早期的作品,通篇就桔的形象和特徵作出擬人化的描寫,可以看成是作者人格和個性的縮影。

《悲回風》則流露了一種低徊纏綿的憂苦之情。

《九章》各篇的藝術風格和成就,也不一律。其中《桔頌》一篇清新秀拔,別具一格,從辭賦的體裁上說,開了體物寫志的先河。《哀郢》、《涉江》、《懷沙》三篇情景交融,詩味腴厚,在《楚辭》中允稱上品。其寫景之句如“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宛然如畫。抒情語句如“楫齊揚以容與兮,哀見君而不再得。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懇摯纏綿,頗有迴腸蕩氣之致。至於《惜往日》、《悲回風》二篇,藝術上較他篇略爲遜色。《九章·桔頌》圖清代門應兆作。

大招 篇三

朝代:春秋戰國|作者:屈原

青春受謝,白日昭只。

春氣奮發,萬物遽只。

冥淩浹行,魂無逃只。

魂魄歸來!無遠遙只。

魂乎歸來!無東無西,無南無北只。

東有大海,溺水浟浟只。

螭龍並流,上下悠悠只。

霧雨淫淫,白皓膠只。

魂乎無東!湯谷寂寥只。

魂乎無南!南有炎火千里,蝮蛇蜒只。

山林險隘,虎豹蜿只。

鰅鱅短狐,王虺騫只。

魂乎無南!蜮傷躬只;

魂乎無西!西方流沙,漭洋洋只。

豕首縱目,被髮鬤只。

長爪踞牙,誒笑狂只。

魂乎無西!多害傷只。

魂乎無北!北有寒山,趠龍赩只。

代水不可涉,深不可測只。

天白顥顥,寒凝凝只。

魂乎無往!盈北極只。

魂魄歸來!閒以靜只。

自恣荊楚,安以定只。

逞志究欲,心意安只。

窮身永樂,年壽延只。

魂乎歸來!樂不可言只。

五穀六仞,設菰樑只。

鼎臑盈望,和致芳只。

內鶬鴿鵠,味豺羹只。

魂乎歸來!恣所嘗只。

鮮蠵甘雞,和楚酪只。

醢豚苦狗,膾苴蒪只。

吳酸蒿蔞,不沾薄只。

魂兮歸來!恣所擇只。

炙鴰烝鳧,煔鶉敶只。

煎鰿膗雀,遽爽存只。

魂乎歸來!麗以先只。

四酎並孰,不澀嗌只。

清馨凍飲,不歠役只。

吳醴白櫱,和楚瀝只。

魂乎歸來!不遽惕只。

代秦鄭衛,鳴竽張只。

伏戲《駕辯》,楚《勞商》只。

謳和《揚阿》,趙蕭倡只。

魂乎歸來!定空桑只。

二八接舞,投詩賦只。

叩鐘調磬,娛人亂只。

四上競氣,極聲變只。

魂乎歸來!聽歌譔只。

硃脣皓齒,嫭以姱只。

比德好閒,習以都只。

豐肉微骨,調以娛只。

魂乎歸來!安以舒只。

嫮目宜笑,娥眉曼只。

容則秀雅,稚朱顏只。

魂乎歸來!靜以安只。

姱修滂浩,麗以佳只。

曾頰倚耳,曲眉規只。

滂心綽態,姣麗施只。

小腰秀頸,若鮮卑只。

魂乎歸來!思怨移只。

易中利心,以動作只。

粉白黛黑,施芳澤只。

長袂拂面,善留客只。

魂乎歸來!以娛昔只。

青色直眉,美目媔只。

靨輔奇牙,宜笑嘕只。

豐肉微骨,體便娟只。

魂乎歸來!恣所便只。

夏屋廣大,沙堂秀只。

南房小壇,觀絕霤只。

曲屋步壛,宜擾畜只。

騰駕步遊,獵春囿只。

瓊轂錯衡,英華假只。

茝蘭桂樹,鬱彌路只。

魂乎歸來!恣志慮只。

孔雀盈園,畜鸞皇只!

鵾鴻羣晨,雜鶖鶬只。

鴻鵠代遊,曼驌驦只。

魂乎歸來!鳳凰翔只。

曼澤怡面,血氣盛只。

永宜厥身,保壽命只。

室家盈廷,爵祿盛只。

魂乎歸來!居室定只。

接徑千里,出若雲只。

三圭重侯,聽類神只。

察篤夭隱,孤寡存只。

魂兮歸來!正始昆只。

田邑千畛,人阜昌只。

美冒衆流,德澤章只。

先威後文,善美明只。

魂乎歸來!賞罰當只。

名聲若日,照四海只。

德譽配天,萬民理只。

北至幽陵,南交阯只。

西薄羊腸,東窮海只。

魂乎歸來!尚賢士只。

發政獻行,禁苛暴只。

舉傑壓陛,誅譏罷只。

直贏在位,近禹麾只。

豪傑執政,流澤施只。

魂乎來歸!國家爲只。

雄雄赫赫,天德明只。

三公穆穆,登降堂只。

諸侯畢極,立九卿只。

昭質既設,大侯張只。

執弓挾矢,揖辭讓只。

魂乎來歸!尚三王只。

賞析

王逸說:“《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漢代既已不能明,則後世更是聚訟紛紛。洪興祖認爲“《大招》恐非屈原作”,朱熹則斬釘截鐵地說:“《大招》決爲(景)差作無疑也。”黃文煥、林雲銘、蔣驥、牟廷相等皆主屈原作。梁啓超以其中有“小腰秀頸,若鮮卑只”一語,定爲漢人作,劉永濟、遊國恩從之,朱季海則更具體地說是淮南王或其門客所作。我們認爲,《大招》是屈原所作是可信的,但它不應當是王逸所說屈原放逐九年,精神煩亂,恐命將終,故自招其魂;也不是林雲銘、蔣驥所肯定的“原招懷王之詞”。這篇作品語言古奧,形式上不及《招魂》有創造性,應當是反映了較早的楚宮招魂詞形式。所以,不當產生在《招魂》之後,而只能在它之前。公元前329年,楚威王卒,《大招》應是招威王之魂而作。其時屈25歲(胡念貽)班究認爲屈原生於前353年,在諸家推算屈原生年中最爲可信)。以“大招”名篇是相對於《招魂》而言,《招魂》是屈原招懷王之魂所作,《大招》是招懷王之父威王之魂所作,故按君王之輩份,名曰“大招”。

本篇開始按招魂詞的固定格式陳述四方險惡,呼喚魂不要向東、向南、向西、向北,然後即寫楚國宮廷的美味佳餚,音樂舞蹈美女之盛,宮室之富麗堂皇,苑圃禽鳥之珍異,最後誇飾楚國之地域遼闊、人民富庶、政治清明。其中對楚國遵法守道、舉賢授能、步武三王一段的描寫,實際上是屈原理想化了的美政。《離騷》中回顧年青時的政治理想,正由此而來,且一脈相承。全篇末尾雲:“魂乎來歸,尚三王只。”這同《離騷》中稱述“三後之純粹”,《抽思》中“望三王(原誤作“五”)以爲像”的情形一樣,都反映出屈原作爲楚三王的後代,追念楚國最強盛的時代,既要尊稱國君先祖,又要光耀自己始祖的心情。因此,《大招》已不是單一的招魂祝辭,而是於其中蘊含了一定的思想。一方面,通過極言東南西北四方環境的險惡,極力鋪陳楚國飲食、樂舞、宮室的豐富多彩、壯偉華麗,來招喚楚威王的亡魂,表達了對楚君的無限忠心和眷戀之情;“自曼澤怡面以下,皆帝王致治之事。永宜厥身,則本身之治也。室家盈庭(廷),則勸親之經也。正始必自孤寡,文王治岐之所先也。阜民必本田邑,周公《七月》之所詠也。發政而禁苛暴,省刑薄斂之功。舉傑而誅譏罷(疲),舉直錯枉之效也。直贏者使近禹麾,所以承弼厥闢。豪傑者使流澤施,所以阜成兆民也。末章歸之射禮,則深厭兵爭之禍,而武王散軍郊射之遺意也。於此可以見原志意之遠,學術之醇,迥非管韓孫吳及蘇張莊惠遊談雜霸之士之所能及。”(蔣驥《楚辭餘論》)這樣,作品的現實意義和戰鬥性便大大加強了。

本篇在結構上也具有特點。採用開門見山的手法,直接點題,一氣而下。環環相扣,所以諸家分章頗分歧。由“青春受獻”而時光飛逝,春色盎然而萬物競相展現自己的生命力,點出招魂的具體時節。下文“魂乎歸來,無東無西,無南無北”的呼喚,入題自然,乾淨利索。在對四方險惡環境的誇張描述之後,以“魂魄歸徠,閒以靜只。自恣荊楚,安以定只”轉入到對楚國故地的環境描寫,闡聯順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並以“閒以靜只”、“安以定只”、“逞志究欲,心意安只”、“年壽延只”作爲主題,給下文的大肆鋪敘作綱領。在對楚國飲食、樂舞、美人、宮室等的鋪排和炫耀中,以“定空桑只”、“安以舒只”、“靜以安只”、“恣所便只”等與它們相呼應,前後照應,相互關聯。下一層緊承“居室定只”,由室內而擴展到室外的“接徑千里”,由此聯想到“出若雲只”的楚國人民,以此爲出發點,很自然地引出作者對治理國家、造福人民的清明政治的嚮往,使文章在結構上渾然一體。

《大招》在語言描寫上雖然比不上《招魂》的浪漫奇詭,但仍以其華麗多采的語言,給我們展現出一幅幅奇譎詭異、絢麗多姿的畫面。尤其是描寫美人的一段,不僅描繪她們的容貌、姿態、裝飾,而且深入展現其心靈性情,不同氣質、不同狀貌的美人紛紛登場亮相,具有濃郁的楚民族風範。全詩幾乎都用四言句,顯得簡潔整齊、古樸典雅,反映了屈原早年的創作風格。

離騷 篇四

朝代:春秋戰國|作者:屈原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餘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

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爲佩。

汨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惟 通:唯)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昔三後之純粹兮,固衆芳之所在。

雜申椒與菌桂兮,豈惟紉夫蕙茝!

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紂之猖披兮,夫惟捷徑以窘步。

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

豈餘身之殫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查餘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

餘固知謇謇之爲患兮,忍而不能捨也。

指九天以爲正兮,夫惟靈脩之故也。

曰黃昏以爲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

餘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脩之數化。

餘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

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

冀枝葉之峻茂兮,願俟時乎吾將刈。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衆芳之蕪穢。

衆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

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

忽馳騖以追逐兮,非餘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將至兮,恐脩名之不立。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餘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頷亦何傷。

掔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

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雖不周於今之人兮,願依彭咸之遺則。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餘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怨靈脩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

衆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諑謂餘以善淫。

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爲度。

忳鬱邑餘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寧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爲此態也。

鷙鳥之不羣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

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

步餘馬於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

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

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

忽反顧以遊目兮,將往觀乎四荒。

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

民生各有所樂兮,餘獨好修以爲常。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

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曰:

「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夭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

衆不可戶說兮,孰雲察餘之中情?

世並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予聽?

依前聖以節中兮,喟憑心而歷茲。

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敶詞:

啓《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

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家衖。

羿淫遊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慾而不忍。

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

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

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

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

夫維聖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

瞻前而顧後兮,相觀民之計極。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阽餘身而危死兮,覽餘初其猶未悔。

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餘鬱邑兮,哀朕時之不當。

攬茹蕙以掩涕兮,沾餘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駟玉虯以桀鷖兮,溘埃風餘上徵。

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

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飲餘馬於咸池兮,總餘轡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

鸞皇爲餘先戒兮,雷師告餘以未具。

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

飄風屯其相離兮,帥雲霓而來御。

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

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

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將濟於白水兮,登閬風而紲馬。

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

溘吾遊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

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

吾令豐隆乘雲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纕以結言兮,吾令謇修以爲理。

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繣其難遷。

夕歸次於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

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遊。

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

覽相觀於四極兮,周流乎天餘乃下。

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

吾令鴆爲媒兮,鴆告餘以不好。

雄鳩之鳴逝兮,餘猶惡其佻巧。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遙。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

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

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

懷朕情而不發兮,餘焉能忍而與此終古?

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爲餘佔之。

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

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雲察餘之善惡?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

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禕兮,謂申椒其不芳。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並迎。

皇剡剡其揚靈兮,告餘以吉故。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湯、禹儼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說操築於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

甯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

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

恐鵜鴃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爲之不芳。」

何瓊佩之偃蹇兮,衆薆然而蔽之。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

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爲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爲此蕭艾也?

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餘以蘭爲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

委厥美以從俗兮,苟得列乎衆芳。

椒專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幃。

既幹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

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

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沬。

和調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餘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

靈氛既告餘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

折瓊枝以爲羞兮,精瓊爢以爲粻。

爲餘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爲車。

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崑崙兮,路修遠以周流。

揚雲霓之晻藹兮,鳴玉鸞之啾啾。

朝發軔於天津兮,夕餘至乎西極。

鳳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

麾蛟龍使樑津兮,詔西皇使涉予。

路修遠以多艱兮,騰衆車使徑待。

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爲期。

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軑而並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雲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

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

僕伕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亂曰:已矣哉!

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

既莫足與爲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離騷》是戰國詩人屈原創作的文學作品。“離騷”,東漢王逸釋爲:“離,別也;騷,愁也。”《離騷》以理想與現實的衝突爲主線,以花草禽鳥的比興和瑰奇迷幻的“求女”神境作象徵,藉助於自傳性回憶中的情感激盪,和復沓紛至、倏生倏滅的幻境交替展開全詩。作品傾訴了對楚國命運和人民生活的關心,“哀民生之多艱”,嘆奸佞之當道。主張“舉賢而授能”,“循繩墨而不頗”。提出“皇天無私阿”,對天命論進行批判。作品中大量的比喻和豐富的想像,表現出積極浪漫主義精神,並開創了中國文學上的“騷”體詩歌形式,對後世有深遠影響。有東漢王逸《楚辭章句》、南宋朱熹《楚辭集註》、清代戴震《屈原賦注》等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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