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的終點在低眉
怒目的終點在低眉
金剛力士,執降妖之杵,怒目圓睜,除惡欲盡;然而菩薩絕無怒目之姿,惟有低眉之態。這似與我們的平常認知悖離:菩薩其人,當普渡衆生至於彼岸,彷彿應當怒目,使天下完全無惡而全爲善,豈不更好?
只是,怒目自有怒目之效,而低眉也自有低眉之理。可以說,怒目到低眉是一條曲徑,經過不斷的生活打磨,怒目之人總有一天會漸入低眉之境,只因他發現:怒目的終點似乎就是低眉。
《五人墓碑記》中,張溥發問:獨五人之皦皦,何也?”原因顯然是在於他們敢於怒目,爲不義之事吶喊,甚至“蹈死不顧”。因而,他們的一腔熱血便成爲怒目的代名詞。
的確,怒目的根源本來就是出於一種內心的責任感與使命感,它不是偏激的叫器和惟恐天下不亂的放縱,而是內心除惡揚善、堅守正義的聲音的進發。金剛的恐目,便是爲震懾行不義之事的惡徒,用疼痛讓他們找回政於內心的責任感,以求良知。
但是仔細想想,人世間哪裏有那無邊的法力,能夠驅散每個人心頭的惡念呢?金剛的怒目在現實面前似乎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了。
一個人在逐漸瞭解怒目力量的有限後,也許會走上低眉之路。夏目漱石在《心》中有這樣一段話:世上沒有絕對的壞人,就算他們不是好人,但至少也是普通人。的確,當一個人生命的長河緩緩流過之際,總有一些遭遇能成爲改變人的認識、行爲乃至命運的觸發點。低眉之人,正是在心智的完成後看到了人性本質上不完美特點的人,從而他開始懂得普渡衆生絕非一蹴而就,而需要潛移默化的啓迪。
菩薩不是不知如何怒目,而是因爲他明白,一味的怒目而視、慷慨激昂難以完成他的終極目標。正因此,做人不妨選擇低眉含笑地注視這個世界的變化無常。這份低眉的含意,也許蘊藏着更深的責任意識,身處更高的境界。難怪雨果在《悲慘世界》中,要把卞福汝主教刻畫爲一個能以低眉的姿態,面對一個偷盜、卑賤還忘恩負義的苦役犯的濟世之人了。
怒目與低眉絕對不是非黑即白的人生選擇,乃是一種思想的昇華與智慧的發展。所以,我們應當懂得怒目而要學會低眉。懂得,是一種認可,而學會,則需要一生的體悟。
希望每個人都能走上這條曲徑,賞遍風景,到達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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