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之腹”豈非“成人之心”可度

雲霧繚繞的菩提山腳，寬敞明亮的教室裏，孩子們正捧着《我和小姐姐克拉拉》，聚精會神地看着，都被文中一個個鮮活的趣事所吸引！爲了能和孩兒們思維發生碰撞，我也隨手翻了翻，不知不覺又進入故事裏了。望望窗外那迷人的秋色，再看看認真品讀的孩子們，眼光不自覺地落在那幾個調皮鬼身上。那個正目不轉睛讀書的孩子似有感應，一擡頭髮現我一邊看書，一邊笑，愛說愛動的他忍不住心中的疑問：“老師，您在笑什麼？”

是呀，我在笑什麼？是因爲故事中小姐姐克拉拉和小弟弟的種種淘氣行爲覺得有趣，還是因爲他們純潔的童心而開懷呢？又或是看到眼前的孩子讓我想到了誰呢？

我眼前不由得出現《窗邊的小豆豆》中的小豆豆、《淘氣包馬小跳》中的馬小跳，這些孩子——小豆豆、克拉拉、小弟弟克拉克拉、馬小跳，他們都是一樣的調皮搗蛋，讓人哭笑不得。但是，身爲“孩子”的他們知道自己的行爲有多麼可笑嗎？不，他們不知道。就像當年的小豆豆長大後才知道自己是“多動症”的孩子。在他們看來，這些事情做得是多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啊！

《我和小姐姐克拉拉》中，“我”和克拉拉做了許許多多讓成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偷吃給姨媽的蛋糕、捉跳蚤想成立“跳蚤馬戲團”、在浴缸裏練習游泳、爲了比賽誰更強大而打得天翻地覆……有一次他倆竟然把家裏的小狗嗅嗅染成了雙色狗！這調皮得也太不可思議了！你知道他們爲什麼會把嗅嗅染成雙色嗎？那是因爲他們家裏只有一條狗，可是他倆都想要，怎麼辦呢？這時，克拉拉想出辦法來啦！她說：“我們把狗分成兩半，前半部分歸我，後半部分歸你！”所以,克拉拉把前半部分染成了金色，弟弟則把後半部分染成了黑色。爸爸媽媽回來的時候可氣得不輕！唉，這可氣又可笑的姐弟！

這些故事中，最令我反思的是“別糊弄我們”這個小故事。故事中，弗羅拉嬸嬸漲紅了臉告訴姐弟倆“小孩子是從商場裏買的”“還有一部分是送子仙鶴送來的”甚至“還有的是從捲心菜里長出來的”，克拉拉覺得要“讓一個五十歲的人明白孩子是長在媽媽肚子裏，還真不容易，說清楚這類事情真得有些方法才行”。當成人覺得這類事情羞於啓齒而編造謊言的時候，孩子們反倒覺得這是非常自然非常簡單的事情。對於我們已經“成熟”的成人們來說，特別是對於我們做教師的來說，或許更值得思考。

這不由得讓我想到班上的一個特殊兒童——田桀宇。 他是一個在課堂上閒不住的小男孩：一堂課40分鐘，他最多能堅持5分鐘，其餘時間通常是東倒西歪，甚至站起來，又或許自由走動。他還常接着老師的話頭，說出讓全班同學哈哈大笑的話。其實這孩子挺聰明的，他所說的話也並非胡說，似乎振振有詞，而不回答問題的時候就沒有一點規矩，平時經常遲到，所說的理由連老師也無法不相信，但結果多數是假的。老師們對他大傷腦筋，但似乎也無可奈何。爲此，他捱了無數次批評，又無數次被我請進辦公室，接受一通無效的教育後，卻沒有絲毫改變。與他母親交流，似乎這孩子有遺傳，好嘛，這可如何教育呀？長此以往，他似乎也成了老油子，遠遠地見了我也就躲開了，想來他心中也在記恨我吧。而每次他所說的話，我也必須得先思考再調查，否則真不知道如何？小小年紀，如何是好啊？這樣一晃又到二年級了，似乎他也沒什麼變化，有時甚至變本加厲。哎，不知還要承受多少煎熬呀？可開學不久發生的一件事卻讓我徹底轉變了自己的看法。

那是臨近國慶節的一個下午，學生上音樂課，我正在辦公室準備第二天的教學課件。突然他跑到我面前，氣喘吁吁地說：“老師，您快給我填個單子，我要回家一趟，爸爸和媽媽打架了，他們都不要我了。”我一想，以爲他在又在爲出學校編理由，就說你一個人，不能單獨出去的。可誰知他馬上說是鄰居李叔叔陪同他來的，我印證了一下，李叔叔也說是田桀宇的父親打電話要他來接孩子的，具體什麼事他也不知道。再給父親打電話，也沒人接。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同意了。其實我是不相信他的，根據他父子倆的表現，我總認爲他是在撒謊；而且以他調皮的性格，要是出了學校在外面惹事生非，那可就不得了，馬上就是國慶長假呀……

第二天也就是9月30日，下午就放長假了。我一大早就到班上，學生們陸陸續續都來了，卻沒見他的身影，我的心裏提心吊膽的。快上課了，總算看見了他的身影，就算你躲，至少我也放下心了。只見他氣喘吁吁的，手裏還提着一袋水果，直接向我走來，連忙問好，把那袋水果遞給我，笑嘻嘻地說謝謝老師。我詫異極了，這個孩子，平時見了老師就躲得遠遠的，今天怎麼變了？一定是心中有鬼吧！我正這樣想着，田桀宇一本正經地高興地對我說：“謝謝老師，爸爸媽媽和好了！”

怎麼回事呢？事後，我專門打電話給他父親，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田桀宇並沒有說假話，他的爸爸媽媽真的打架了，而且很嚴重，都要鬧離婚了，而原因也很可笑，他父子倆都有撒謊的毛病，他父親是藉口說工作忙，結果打遊戲一晚都沒回家。他媽媽一怒之下就起了衝突，鬧着離婚。幸好田桀宇及時回家了，勸他媽媽說老師都相信我，你也相信爸爸一定會改的。最後在大家的勸阻下，一切歸於平靜。事後，田桀宇提出用自己的零花錢給老師買點水果，感謝老師對自己的信任，於是就有了那袋水果的由來。

電話中，他父親滿是感激，謝謝老師對他孩子的信任，也表決心一定好好關心孩子，再也不撒謊了。掛斷電話，我陷入了沉思。我爲自己一直以來的看法感到慚愧：面對這樣一個調皮搗蛋總是撒謊的孩子，我始終都沒想到他並不是我所想像中的不懂事。他是一個關心家庭，心中有愛的人，也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雖然我經常批評教育他，可他根本沒有把我的批評當成惡意，在他心中所記得的，只有老師對他的愛。

原來，孩子的心是那樣的純潔，對他的好，他會永遠銘記在心裏；就算對他的批評，他也不會記恨，只會鞭策他前進。相比而言，我的猜疑、不信任或者不夠寬容，顯得多麼可笑啊！

所以，面對孩子的時候，無論他有多大的問題，一定要以寬容之心去默默耕耘，相信他是一個孩子，切勿以“成人之心”去度“孩子之腹”。相信在老師愛的澆灌之下，孩子們一定會茁壯成長的，靜待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