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門》讀後感

《羅生門》是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集，收錄了包括《羅生門》、《地獄變》、《河童》、《鼻子》、《竹林中》等在內的多部小說。作家芥川龍之介是日本新思潮代表作家之一，出生於1892年3月1日，同年10月，母親精神失常，於是被寄養到舅舅家；1902年，母親去世；1904年正式成爲芥川家的養子。芥川小時候在養父母家讀過很多書，1913年進入東京帝國大學，結實九米正雄、菊池寬等人，並與他們一起復刊《新思潮》，發表多部作品，1921年，作爲大阪每日社的觀察員訪問中國，遊覽中國很多地區；1927年3月發表《河童》，同年7月24日，服安眠藥自殺。

芥川龍之介的作品中會經常表達對勞動人民的同情和對現有制度的不滿，芥川龍之介的作品對一些作家影響很大，夏目漱石曾經讚揚芥川的作品，菊池寬作爲芥川的好友，在芥川去世後設立了芥川獎，這一獎項現已成爲日本文壇最重要的獎項之一；芥川對太宰治的影響也很大，據說太宰治第一次自殺就是受芥川的影響。芥川的作品也很受魯迅先生推崇，1923年，魯迅與周作人合譯的《現代日本小說集》出版，其中就有芥川的《羅生門》和《鼻子》，之後魯迅先生更是翻譯了芥川的多部作品。

芥川龍之介的作品很多，筆者在此希望選出幾個自己比較有感悟的作品探討一二，以此表達自己粗淺的認識。

一、《地獄變》

1.故事再述

在這個故事中，起初良秀只是大公的一個工具，在他生活的年代，才華總會讓位於權勢。雖然良秀顯得有些反叛，比如“在畫吉祥天神時，畫成一張被逼的小丑臉；畫不動明王時，化成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子，故意做出種種怪癖的行徑[1]”，儘管他的思想和行爲不與當時的世俗所容，他想努力讓自己獨立自由，但實質上他仍然是大公的一個工具，即便他總喜歡從美麗華貴中找出醜惡來，但也依然和當時的諸多畫家沒有太大的區別。

故事的轉折發生在良秀女兒的身上，她是大公府中的一位女侍，是一位美麗善良的姑娘，因一次機緣救下一隻小猴，並時常與他相伴。不過，在看到她對自己父親的孝敬後，大公決定將她收爲上房。良秀此人雖有諸多缺點，但卻是非常寵愛自己的女兒的，平時一毛不拔的他願意爲女兒置辦最好的衣服首飾，從不吝惜金錢。正因如此，就在大公表達出自己對他女兒的想法後，良秀多次請求大公放了他女兒，引起了大公的不快，於是某一天，大公突然要求良秀畫出一幅《地獄變》的屏風來。

良秀爲畫出這個屏風殫精竭慮，出於自己追求完美的藝術觀念，良秀甚至讓弟子門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樣子扮演在地獄中受苦的人，自己則在一旁冷眼旁觀。就在這樣的精心準備下，他的畫作完成了八九成，但剩下的部分，卻因自己沒有見到過那樣的場景，所以畫不出來。由此，良秀到府上請求大公幫他還原火燒檳榔毛車的情景。此情此景下，兩人竟都有些瘋癲。

終於，在一個初春的夜晚，大公在化雪院爲良秀備好了檳榔毛車，觀察開始時，良秀髮現車上坐的竟是自己最寵愛的小女兒。不過爲時已晚，大公命人燒了檳榔毛車，最後，那隻與良秀女兒相伴的猴兒竟也竄進了車裏。良秀在對女兒的愛和對藝術的癡迷中掙扎，最終還是無法救出自己的女兒。最後，他觀察到了火燒檳榔車的情景，也終於完成了驚世之作《地獄變》。

故事的最後，良秀懸樑自盡。那位橫川的方丈對此評論說：“生而爲人，倘爲一藝一能臻於出神入化，竟不辨人倫五常，必墮地獄無疑。”不過，這位平常十分看不起良秀的方丈同樣也被良秀的《地獄變》震撼到了。

2.人物形象

這篇小說的主人公是良秀，芥川着重描寫良秀的藝術觀：良秀對藝術十分癡迷，對藝術有着求實的態度，曾經爲了畫一幅畫而去寫生路邊的死屍，爲了完成《地獄變》，命令弟子們按照他的要求扮演各種在地獄中受刑的人，或許也是因爲這樣，他的藝術技巧十分高超；但同時，良秀爲人自負，對他人的評價不甚在意；他具有反叛精神，喜歡從醜惡中尋找美，同時也將時人眼中美麗華貴的東西描摹地十分醜陋，也因此遭到不解和批判；他是一個認爲藝術至上的人，即便這樣的藝術觀和他的生活發生很大的衝突（比如女兒被困在檳榔牛車中燒死），他也會在痛苦和掙扎中選擇藝術。但“藝術至上”也是他悲劇的來源，良秀畢竟是一個人，在經歷痛苦的選擇後，自己也必定走向湮滅。

我認爲全文中的高潮部分是良秀親眼目睹女兒被燒死的場景，“當他茫然地向車子奔去時，忽然看到火焰升起，腳步立刻停了下來，兩臂依然伸向前面，眼睛好像要把當前的景象全部吞進去似的，緊緊注視着包卷在火焰中的車子，良秀的全身映在紅紅的火光中，連鬍子楂兒都看得清楚。睜圓的眼，因恐懼而歪斜的嘴和瑟瑟發抖的臉上的肌肉，清清楚楚地顯出了他臉上的恐怖、悲哀、驚慌。即使在刑場上要被砍頭的強盜，即使是拉上閻王殿的十惡不赦的強盜魂，也不會有這樣嚇人的顏色”[2]，但之後：“最奇怪的是在火柱中木然站着是良秀，剛纔還如落入地獄般受罪的良秀，現在他皺癟的臉上，卻發出了一種無法言表的光輝，這好像是一種神情恍惚的‘法悅’的光”[3]，良秀在女兒犧牲後看到了藝術，他突破了自己的瓶頸，達到了藝術的最高境界，但這也意味着他爲追求藝術犧牲了自己的女兒，除了《地獄變》，他已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地獄變》誕生之日就是良秀的死期。

崛川大公在本文中是和良秀對立的那一方，他權勢加身，做事往往驚世駭俗，他是可以操控良秀，使其淪爲自己工具的人，在看到良秀對自己的挑戰後，他甚至將良秀的女兒作爲犧牲品，以此打擊良秀，頗爲冷酷麻木。崛川大公的形象是這個時代上位者的羣像，他們驕奢無度、麻木不仁、藐視生命，他們大權在握，禁止別人挑戰自己的權威。他對良秀的女兒雖然覬覦，卻從來沒有將她看作一條性命，不管是良秀還是良秀的女兒，都只是他手中的玩意兒，一旦感覺自己收到冒犯，就什麼都可以犧牲。

良秀的女兒在文中是劇情的推動者，她美麗善良，卻也因此成爲崛川大公覬覦的對象，並最終成爲犧牲品。她是死在崛川大公的邪惡貪念和良秀“藝術至上”思想中的可憐女子。她弱小無力，在被大公看上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要成爲犧牲品。

3.寫作手法

作者在文中多次使用正話反說的手法，從而使人物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比如在描寫崛川大公時，作者多次提到崛川大公“並不好色”，但他偏偏強佔了良秀的女兒；雖然外面的傳言將大公和秦始皇、隋煬帝相比，但“那也不過如俗話所說的瞎子摸象”[4]，如此等等。

本文的“敘述者”是一位在大公府中當差的僕役，用旁觀者的視角爲我們展現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同時，他又有那麼多“欲說還休”的東西，值得讀者去摸索尋找，比如“我”在發現大公強迫良秀女兒時，說道：“我是笨蛋，向來除了一目瞭然的事，都無法理解”；“直覺告訴我這件事還是不要過問了”[5]，諸如此類，用一種旁觀者的語氣告訴讀者真相，寫作手法高超。

最後，芥川的這部作品表達了對統治階層殘暴不仁的批判，以及引起了讀者對良秀的藝術觀的思考。良秀是可憐人，他的想法與當時大衆的想法相左，他狂妄自負除了是性格之外，也是爲了證明自己的藝術是自由的，但在當時的環境下，這樣的自由很難得到。同時，他又在親情和藝術中掙扎，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也註定着他生命的終結。

二、《羅生門》

《羅生門》的故事情節很簡單，是講一位家將在羅生門的檐下避雨，無意中發現了一位老嫗在拔死屍的頭髮，最後，家將扒了老嫗衣服逃走的故事。不過雖然故事情節簡單，對人物心理的描寫卻十分細緻，文中的環境描寫抓人眼球，讓讀者覺得似乎身臨其境，每一個情節都牽動着讀者的心。

家將心理的轉變是文章重點敘述的部分。故事開始，在檐下避雨時，家將在糾結一個問題：是否要爲了生存去做強盜呢？然後，家將走進門內，希望找個地方過夜，但卻在無意中發現樓上有移動的火光，家將悄聲來到樓上，卻發現是一位老嫗在拔死人的頭髮，此時，家將心中十分憤怒，認爲這老嫗在做一件惡事，於是便衝了上去，但在看到老嫗驚慌失措地逃跑和被按在地上時驚恐的眼神後，家將的憤怒轉爲一種複雜的情緒，似是對自己勝利的一種喜悅；而後，家將聽到了老嫗的解釋，並再次想到自己在避雨時產生的想法，此時，他似乎得到了一種信息：那具死屍生前用蛇肉代替魚肉是爲了生存；老嫗拔下死屍的頭髮也是爲了生存；那麼，自己爲了生存做出一些事情又有什麼不對呢？在最初產生的兩種想法的博弈中（即是否要爲了生存成爲強盜），家將最終選擇爲了自己去傷害別人。

文中，不管家將、老嫗或是已經變成死屍的生前用蛇肉冒充魚肉的女人，都做出了類似的選擇，做出損人利己的事情，而這樣的選擇在當時的時代似乎可以理解並且這是多數人都會做出的選擇。作者用家將的故事映射一個時代，揭露那個時代的殘忍，在災禍遍生、餓殍遍野的年代，人性受到了考驗，而成全自己卻又是十分平常的選擇。

另外，《羅生門》中的環境描寫也牽動着我的心絃。比如“家將帶着六分的恐怖和四分的好奇心，幾乎暫時忘卻了呼吸。倘借了舊時的記者的話來說，便是覺得毛都被帶起來了。隨後那老嫗將松明插在樓板的縫中，向先前看定的死屍伸下手去，正如母猴給猴兒捉蝨一般，一根一根地便拔那長頭髮。頭髮也似乎隨手拔了下來。[6]”這段環境描寫讓我看了毛骨悚然，彷彿身臨其境，心好像也提了起來。

而故事最後，家將遁入茫茫夜色之中，在無人知曉，也爲讀者設下一個懸念。

《羅生門》描寫的都是一些在社會底層掙扎的人，藉由他們來寫出那個社會中底層人民的困頓、掙扎和選擇，一部作品反映一個時代，以小見大，非常值得一讀。

芥川龍之介是日本近代文學史上十分重要的人物，他對歷史小說成就很高，故事往往以小見大，從發生在主人公身上的故事，或表達對人生、藝術、社會的思考，或反映一個時代的特徵，或道出時代的弊病，筆者在文中沒有提到的《河童》就是反應時代弊病的代表作。芥川的作品大多沉鬱消極，這也與他本人悲觀的態度相符合。芥川龍之介在1927年自殺，但他對日本文學乃至世界文學的貢獻永垂不朽，他的作品是人類文學史上是瑰寶。書中自有黃金屋，芥川的作品能夠引起讀者的思考和共鳴，帶給現世很多有益的東西，十分推薦大家閱讀。

[1]《羅生門》靜遠譯本，第二章，010頁

[2]《羅生門》靜遠譯本，第二章，026頁

[3]《羅生門》靜遠譯本，第二章，027頁

[4]《羅生門》靜遠譯本，第二章，006頁

[5]《羅生門》靜遠譯笨，第二章，021頁

[6]《羅生門》靜遠譯，第一章，003頁